猫城

通常不知道在干什么。

偷吻「原创」


——我们在夏威夷的海滩上相遇。红发、褐肤、雀斑、灿烂的笑容足以比拟正午烈阳,每一点都让她在我眼中显得无比特别,无法抽身脱离这个漩涡。

凌晨五点的滩外,我一个人请了几天病假整夜开着自己的二手本田来到茂宜岛。调职到美国已经有一年半左右,家里愈来愈浓的古怪气氛让我十分压抑,我不得不冲动一下以发泄出情绪。而海边永远是个好选择,咸味与浪声会让我平静下来,学生时期就很爱逃课去隔壁町的码头吹风。

我在车库找到两个空的大水罐,皆往里头装了八分满的汽油放在后备箱。下班时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食店里打包了两个大号的烤牛肉三明治作晚餐,副驾驶座上有来不及拿回家的一袋青枣子跟熟人送的几瓶三得利啤酒。总之就这么迅速下决定并行动(这是我的优点之一),没有跟家里说半句话出发了。他们大抵会以为我又出差了忘记打招呼,横竖家里从不打电话到单位问事,也不打给我,即使穿帮了也不会有什么大反应。开了一夜车,精神头儿却还不错,可能是因为离开了家吧,清爽多了。

天还没亮,月光又不明显,为了倒车我把车窗调低,抱着现在这个时间没有什么人的心态大胆把脑袋探出去看。后面没人,前面嘛…正转头过去时措不及防地听到一声小小的惊呼,我吓了一跳,脑袋猛地撞上窗沿。痛得我说不出话来,只捂住后脑勺颤抖着嘶嘶吸冷气。我的长相还算过得去,正统的亚洲脸,不太帅但看着老实,就是班上什么事都找他干的生活委员的感觉。此时正滑稽的咧嘴呲牙,罪魁祸首看我不像坏人吧,竟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下听清了,是年轻女性的声音,二十岁上下。我眯眯眼睛想看清楚,没想到疼出来的生理泪水顺着脸流了下来,看我这样对方也不好意思再笑了。走过来用英语对我说了抱歉,口音听不出是哪国人。

待痛觉逐渐变麻木,我把脑袋缩回车子里找纸巾擦擦眼泪,抬头回了她一句没事。姑娘朗爽地笑笑,我被她的红发吸引一瞬注意,接着是深色的皮肤(怪不得先前没有发现有人)跟混血模样的五官。她问,你是来度假的吗?提到来这里的理由,我的心情不由有些郁闷,但这完全与她无关,而随便编个理由撒谎不是我的作风。我含糊摇下头,告诉她自己还没有安排好行程,但是会在这里停留一到两天。姑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卡阿纳帕利海滩全天开放,不过凌晨会在沙滩上散步的人很少,一个人开车到凌晨来的人就几乎是没有了。她有疑问我也不感到奇怪,因为我的行为摆在正常人身上确实不多见,我姑且是有这类自觉的。

所幸她没多停留纠结,人很热情健谈,找话题随意聊了一会儿之后提出要跟我交换名字,我答应了。她——艾玛,貌似是个英国名字,倒跟印象很合。我莫名想到那头红色的长发在舞蹈中如火跃动,褐色的皮肤附着汗珠在光下闪烁的场景。纯粹是出自欣赏角度,我边想着充满青春的柔软肢体流畅地、有韵律地做出动作边继续跟艾玛聊天。偶然注意到天边泛白,我抬手看眼表,快六点。三明治早就消化掉了,美式的东西我到现在都吃不太惯,但是胜在量够足。枣子也在途中吃的一干二净,个大汁多又甜,着实好吃。我突然有点遗憾,应该留下些请艾玛试试,女性应该对这种味道青睐有加。

艾玛是甜点师,在附近的商业城一家咖啡厅工作。家住得近,平时早起准备一部分不能隔夜的蛋糕拿去店里习惯了,走到门口才被告知店长忙搞装修正休息,只好转头拿回去换一身衣服改为去海边慢跑。我才看到她穿着运动背心跟短裤,身材比例无不恰到好处,看上去很健康。身上有淡淡的汗味,还有奶油和橙皮的味道。

一个人没有目的无所事事不如有个伴,她自荐当我在这里的导游。我对她仿佛有天然的好感,这么一个姑娘谁会讨厌呢?昨天出发时带着的负面情绪早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她想回家先换套衣服,我便说,我开车载你。艾玛打开车门,副驾驶座上还躺着一瓶没开的啤酒,询问过是否喝酒,干脆就把这瓶送给她了。她也大方收下。我们很聊得来,一路上基本没有安安静静的时候。艾玛说,跟人这么畅快聊天还是头一次。

很快到她家,是单身公寓。艾玛拿着三得利上楼,我在车里等她。彻夜未眠的倦意始终没有降临我身上,甚至比平日睡足了八个钟还精神,我也不动吸烟的念头。我不嗜烟,想提神才吸一支。温度随天亮升高不少,于是我关上车窗打开冷气好让里面凉快些。后座的台子上堆放了相当数量的说明书,它们很自然代替了普通会放在那里抱枕或玩偶。薄厚不一的小本子内容种类杂七杂八,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总之凡是说明书我都往上边一放。我反身从两椅的空隙中挤出点身子伸手勉强够了一本。是洗衣机的说明书,我也忘了自己是何时买的洗衣机了。为了消磨时间,我拿出了当学生那会儿都没有的认真逐字逐句细细研读。

过了一刻钟,艾玛下来了。听到她不远叫我名字,我的视线离开诉说如何正确处理滤网的密密麻麻文字,偏头透过玻璃看她俨然一副随时能登上街拍杂志的样子走过来。艾玛挎着十分有夏威夷风情的编织包,墨镜推到头上,穿了件明黄色的露肩衣跟牛仔短裤,泳衣的带子系在脖子间,脚下踩着很潮的人字拖。一缕红发不经意滑下肩膀,像火舔舐过檀木。近了我发现她的脸上原来有雀斑,比肤色更深一点的小圆点们不规则散落在鼻梁、苹果肌上,然后延伸到发鬓处的肌肤。

她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小纸盒,我猜是糕点之类的,我们谁都没有吃早餐。艾玛上了车,对车里开了冷气有点惊喜,看来外面挺热的。她坐下打开盒子,橙子清甜的果味与蛋糕的香气在不大的车内散发开,果然是蛋糕。口感松软,甜而不腻,优秀的作品。形容不出什么特别的花样,我实话实说夸了几次好吃。她被我突然的木讷逗得哈哈笑,没有恶意的单纯笑声,艾玛脸上的雀斑随鼻翼的翕动鲜活起来,没由来的可爱。

天已经完全亮了,所以我们打算明天再去火山看日出。我对盯着太阳升起来的样子没有什么兴趣,虽然哈雷阿卡拉的日出十分出名,但我回去也完全没有能说出来的机会。到夏威夷所看到的一切能用于向他人得意炫耀的记忆,从一开始就被自己的决定斩去开口选项。某种程度上我这趟被称之为出差或生病的时间,就像偷情似的。
所以为什么还要去呢?
可能是我想看她在身边被太阳晕出光的美丽吧。她是美的富豪,能体现“艾玛”拥有的特殊性的各种方式以画面形式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意识到自己的全体在逐渐被注入前所未有的活力。不知艾玛觉得如何,想必与我一样,感情此物真是厉害又庸俗的吓人。我情不自禁产生了我同昨日的自己已是两人,不能混作一谈的错觉。怎么说,跟艾玛相遇之前的人生变得索然无趣,没有丝毫波澜。人一旦没有激情,就是在畸形地过日子。

吃罢,我打开导航在机械的电子女声引导下开车。去海滩玩一整天,自驾到人相对不多的马可纳。虽然听说不适合作为景点旅游,但这是我想要的。可以看海,享受日光浴,泡水。已经足够愉快了。我的初始目的变成了今日行程,不过有女伴体会总不一样。我的后备箱有块放了很久的冲浪板,刚到美国买的,却没碰过海水一次,怕是寂寞的不行了。我并不会冲浪,运动大抵都不擅长,即使手脚运作很正常。我告诉她这回事,她说她会,但一个人基本不去。

到抵达目的地耗费了相当时间,中间加了一次自带的汽油。因为从没来过,所以没有迷路得太厉害已经是我最大的欣慰。反正过程气氛蛮好。停妥车,我首先要做的是在酒店订两天房间,沿海的酒店很多,艾玛根据我的情况帮忙挑选了一家。登记之后,我去房间里换了泳裤,提着拖鞋出来。接着换艾玛进去放包。我问艾玛要不要去冲浪,她拒绝了,她说想同我一起晒日光浴。

阳光明媚。
天蓝得不可思议,云的形状也漂亮。从上到下,蓝色的变化美得炫目。世界变广阔、变大,云离海似乎很低,仿佛置身一个扁长的盒子里。我们并肩在这金色上走了半公里,然后一起侧躺到细沙上,海就在右边。身体被暖暖烘照,眼刚闭上,困意始料未及地涌来。思考霎时飘离躯体,仅凭着触觉维持“我”。我能清晰感受到脑袋、手臂、腿部,裸露出来的部分细微地陷下几毫米。艾玛还在身边呢。

我想吻她,我模模糊糊地想。转身搂住她的腰肢,手掌抚上蝴蝶骨,稍微使劲拉近身体距离。说实话,匹配虽不契合,但拥抱不分体型。她环上我的脖子。彼此动情地印上唇,力气不讲理向周围发泄,两具身体往一边滚去。直到透明的海水漫过我们。凉意跟皮肤具有一定温差,沾在衣服上的沙子被水卷走,从布料到肉体被步步侵湿。重力减弱,缓缓沉入深海。气泡从口鼻中冒出,升上去,肺部被挤压。我们正笼罩着一层蓝色的波纹。那头红色的长发在没入海中的几束阳光的映照下往上飘,随水流扬动,又像连接着越来越远海面的绳。现实狠狠掐着我,用力收紧空间。我在窒息中渴望与艾玛融为一体,与海融为一体。

——柔软的,温湿的,什么在我的脸颊轻轻停留。我眼皮紧闭,身上很干燥。

「END」

评论(1)

热度(5)